中共黨內老牌自由派頭面人物又凋零一人,王元化先生上週(5月10日)逝世,學界感傷,民間漠然。
王元化之為胡趙時代意識形態領域知名人物之一,身兼知識分子獄官(上海市委宣傳部長)與學術界名宿,雖非啓蒙健將,亦屬「自由化份子」。本期中國財經報章《經濟觀察報》發表其臨終訪問錄,刊於捍衛自由化清算保守派的「八十年代之子」專版專欄,既寄追思,又添彈藥。《財經》雜誌網站亦發布紀念專輯,學術與政治,若即若離,迷茫與哀怨,若隱若現。
「否定之否定」,這個王元化之輩前馬列信徒熟知的的黑格爾辯證法公式(王元化研究黑格爾哲學甚勤,出有專著),恰恰是對其人「革命的一生」的蓋棺論定。
李慎之,王元化,李銳等等此輩此類人物,這些中國苦難的二十世紀的「五四之子」和「革命的孩子」,共產革命的擁護者和受害者,共產黨政權的維護者和改革者,威權中國自由化進程的啟蒙者和啦啦隊,其中國特色人生命運,有相近的「否定之否定」式思想與情感軌跡:
左傾知識分子,一腔救國熱血,投身共產革命,初享高官厚祿,毛時代極權統治下終飽受政治劫難,躲得開反右也躲不過文革,受無妄之災,坐革命冤獄。在受苦受難期間醍醐灌頂大徹大悟,更徹骨省思批判暴力革命,乃至徹底否定革命專政,重讀馬列祖師爺精神領袖革命圣經,尋找人道真理,正本清源,撥亂反正,決然走上以「今日之我」打倒「昨日之我」的痛定思痛之路。
暴力革命的土壤不能結出自由之花民主之果,暴力革命土壤結出的從來只有專制之花極權之果,是其人終身共同的血淚見證與歷史徹悟。
在重舉啟蒙旗幟的八十年代修成體制內改革派道德金身,九十年代起始(六四後),此輩老牌「革命知識分子」開始分道揚鑣,各自修行。王元化止步山前,由複出從政,倒回思想啟蒙舊路,埋首書齋,白首窮經,而已去世的李慎之仍在世的李銳胡績偉則繼續健步前行,挺身走上民主改革打拼前線。
相比於以老邁之軀沖上政治風口浪尖的同志,王元化化身成學富五車雅量高致的隱士,一面身受高幹待遇,一面坐享學界清望,腳踏特權階層與知識分子兩條船,專注書桌上的「低調的革命」(王元化語,原意指胡適式漸進民主路線),手中之筆,非投槍非匕首,是扇子是拂塵,悠然扇動,驅塵趕蠅。
雖說殊途同歸,前線沖鋒陷陣,後方救死扶傷,各負角色,各守崗位,或不應輕執一端而臧否,但以人道價值衡量,以蒼生苦難觀照,對於始終保持民權政治參與感參與度,敢於拍案而起為民請命,保持「革命氣節」的公共知識份子,我難掩有更多道德上的肯定與尊敬。
八九民運前夕的《新啟蒙》事件
1989年六四前夕的《新啟蒙》雜誌事件,把王元化卷入一場疑似反黨政治風波,事件因六四而升級,王元化欲把學術與政治劃清界線獨善其身而不可得,在「改革開放的年代」橫受無妄之災。最後,事件以雜誌停刊收場,乖順認命的王元化,有驚無險,平安落地。
《經濟觀察報》的王元化訪問錄,於此語焉不詳,輕輕帶過。新聞雜誌《中國新聞週刊》則為事件平反,力證王元化絕無「反黨」「反革命」之志,對內情有較詳細描述,同時點名政治落水狗陳希同是六四後迫害知識份子的黑手」。(事件始末詳見《王元化傳》)
1 則留言:
雖說殊途同歸,前線沖鋒陷陣,後方救死扶傷,各負角色,各守崗位,或不應輕執一端而臧否,但以人道價值衡量,以蒼生苦難觀照,對于始終保持民權政治參與感與參與度,拍案而起為民請命,保持「革命氣節」的公共知識分子,我難以掩飾有更多道德上的肯定與尊敬。
其實不一定如你說的這樣。孔子聖之時者,時行則行,時止則止。一般人則分出兩端,便生出比較與痛苦。
悼念王教授。他的想法有些我不敢茍同。我請教過幾個王的學生,卻沒有機會與王元化對談了。
發佈留言